兀良合台见此,唯有苦笑。
不得不承认,在重骑兵的构建上,西河军比元军高了不只是一筹。做为一个纵横西域,灭国无数的武将,重骑兵给元军起到的作用,兀良合台又怎么可能不知道,正是因为知道,他就更明白,重骑兵杀敌可能无法与来去如风的轻骑兵相比,可他们却能主导一场战争的胜负。
虽然重骑兵缺点多多,但只要他们能够在正面战场上无人能敌,那么再多的缺点,也无关紧要。
现在,面对西河军的重骑兵,兀良合台体会到了元军曾经对手的痛苦,这种无力回天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失败的感觉,真的很糟糕。
‘算了,两颗无关紧要的卒子罢了,丢了也就丢了!’
兀良合台只能如是安慰自己,因为除了这个,除非他选择和西河军彻底干上了,否则就无法救出那两人。
可是,元军现在还没有准备好,现在打起来胜负难料不说,即便赢了,要么是大胜,要不惨胜也相当于输了。
没有得到兀良合台的指令,前方的元军武将却明白了兀良合台的心思,没有指令便是默认,望着越来越近的重骑兵,元军武将呼啸一声,然后不顾带领着一百轻骑兵猛然掉转方向,几乎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变,侧面迎着重骑兵的锋芒,拉弓,射箭!
咻咻咻咻…………!!
元军擅骑射,这支由低级武将组成的队伍尤为如此。一个个拉弓射箭的速度极快,一时间反倒显得整齐有序,百余支箭镞从天上。前面扑打而来,重骑兵本能的低颌,斜眼,把脸部的漏洞遮掩在钢铁之下。
铛铛铛铛……!!
密密麻麻的响声在耳边响起,还未结束,便又是一轮箭雨袭来。
元军一口气泼洒了三轮箭镞,侧射。返身射,抛射,定点射。花样多多,在战马疾奔之下,还气定神闲,镇定自若的模样。更让人惊叹他们的实力。
只可惜。在西河军那实打实武装到牙齿的重铠下,取得的效果近乎于无,数百重骑兵还是滔滔而下,没有半点停顿的意思,摆出了一副只要敢停下来就淹没你们的架势,着实让观望着的元军士卒们感觉到头疼。
曾几何时,他们也是看着自己的同伴披着两副或三副铠甲,追杀的敌人狼狈逃窜呢?
现在可好。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成为被驱赶的对象,而且面对的敌人还是那种打不过。啃不动的家伙,其中让人心生沮丧可想而知。
“铛铛铛铛………………!!!”
鸣金收兵的声音拉回了敌我双方的注意力,元军士卒们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西河军主阵营方向,只见被两名囚犯头上四肢已经套上了绳索,五匹战马被西河士卒紧紧牵在手里,不安的刨动泥土。
哗啦啦…………!!
原本紧追不舍的重骑兵齐刷刷的转变方向,动作整齐划一,没有丝毫的混乱,宛如千百遍训练过一样,直接就把元军比了下去。
在这样高速的情况下,在听到鸣金收兵声不到十秒的功夫,便能做出反应,无需放慢速度来缓冲,这样的纪律性,让兀良合台那是羡慕嫉妒恨。
元军精骑想要拦截,但面对撤退时也还是整齐有序,速度虽然不快,却坚定不移的往回而去,没有丝毫留恋的重骑兵,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,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重骑兵施施然的返回,而无能无力的在西河阵营近三百余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。
“杀……!”
随着张远冰冷的一声喊杀声,十匹战马吃痛的嘶鸣一声,冲向了五个方向,两人就如同破布一样,眨眼便被撕成了六块,身躯被抛洒到空中,洒出一点点鲜血,西河军阵营发出一阵阵狂呼,而元军士气却为之一跌,感同深受般的生出了兔死狐悲的低落感。
欢呼声停下,张远目光不移的看着元军,旋即下令道:“鸣金收兵吧!”
比敌人更加有序森严的纪律,在这个时候也同样体现了出来,西河军可以选择任何时候收兵,元军却没办法,就如同西河军出阵的时候,元军要么死守寨门,要么先得派出两支部队来戒备,免得被西河军有机可乘了。
西河军撤退,有条不紊,不给元军半点可乘之机。元军面对其他军队的时候,也可以随时撤退,但面对西河军却不行,因为和西河军比起来,他们有条不紊的撤兵就显得破绽百出了,这一点他们在巴鼎寒手上,可是吃过亏的。
“收兵吧!”
等西河军退了一半,兀良合台才有些无力的下令。这次西河军可是把他打击惨了,当然,真正让他感觉到无奈到痛苦的还是,元军和西河军之间本质上的差距。不是个体实力差距,而是军队与军队之间的差距。
越是比较,在兀良合台眼中,原本值得他为之自傲的元军,就显得越发不堪,而这也是他迫不及待想要改变元军的原因。因为他深爱着这支军队,所以才希望他变得更好。
回到营地,张远从亲卫那里知道,冬知春已经好了许多,可以下地走路了,张远便命人把他带来。
“草民冬知春见过大将军!”
望着头发雪白,身形佝偻的八旬老人,张远沉默了片刻,开口道:“昨日和你一同押来的两人,你可知道他们怎么样了?”
冬知春的声音平静异常,似无关紧要一般:“草民已从大将军亲卫那里得知,两人皆已被大将军五马分尸!”
“有何感想?”张远忍不住生出一点怒意。
冬知春回答:“咎由自取而已!”
“咎由自取?哦,那么你呢?”张远声音越发的冷峻,他最为痛恨的便是汉奸,比那些伤害过汉人的异族还要痛恨。
“但有一丝可能,草民万死亦不愿做此事!”冬知春平淡的说着,像是没有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:“草民之子书童冒死逃回来告诉草民,草民之子在从元军口中得到草民当了汉奸,选择了自杀!他让书童带回一句话,若有一丝可能,宁为汉鬼,不为异奴!”(未完待续。
“宁为汉鬼,不为异奴……!”
嚼着这句话,张远默然,目光死死的盯着冬知春,他得承认,在听到冬知春的话语后,真的心有所动,但是,地位决定了他不可能意气用事,他理智的思索着,开口道:“言语动人心,只是,死的是你儿子,而不是你,值得尊敬的也是你儿子,而非你……!”
“是!”冬知春没有反驳,平静的言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,道:“他是草民家唯一的子嗣,为了让他继承家业,草民送他去嵩山书院,结果换来了这个结果,当元军知道草民背叛的消息,只怕这一生都无法在想见了,草民只求大将军能救看在草民这次所做所为的份上,救出草民之子,草民甘愿受五马分尸之罚!”
说着,冬知春额头磕在地上,虚弱的身躯这一刻显得如此有力。
张远微蹙眉头,冰冷的道:“你这是在威胁我吗?”
“草民不敢!”
“不敢?你有什么不敢的?池明城数万同胞可以弃之不顾,那些受蒙古人压迫的同胞,你也可以在背后为元军呐喊助威,推波助澜,任由他们子子孙孙继续受累,你还有什么不敢的!嗯?”
张远不否认自己有野心,但如果真的只为了野心的话,他不会选择两面开战,舍汉王朝而远征元王朝,面对两面受敌的困境。
“草民该死!草民之愿能代替草民之子受罚。只愿他不要流落异乡,受一辈子折磨!”冬知春没有抬头,声音有些颤抖和虚弱。张远实力惊人,周围百米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,可这时也已经有些听不清楚了。
“你倒是仁父!”张远轻嘘了一口气,神色有些松动,但心里依然憋着一口气:“可我不相信你说的,你能一而再,再而三的背叛我。能弃同胞生死与不顾,何可信?”
“不可信!”冬知春在之前便已经考虑好了,听到张远这话。便叹了口气道:“草民自知罪孽深重,从未想过大将军能相信草民。可能大将军不会相信,其实早在见到那书童的前一刻,草民已经决定背叛元军了!只是。草民之子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尽以殉天下。草民未能想到。也无法接受!”
说着,冬知春的声音有些梗咽了。
“不论是真是假,我承认你所表现的打动了我!”张远没有隐瞒自己的情绪,坦然说道:“只是,你言语当中自相矛盾的地方,我想,你自己也清楚吧,给我合理的解释吧!”
若是冬知春别有居心。此时怕真的摸不透张远的想法了。
九真一假最难辨,而坦然的话语同样让人难以摸清到底是真是假。
只是。冬知春的表现没有让张远看出什么破绽,他沉默了一下,也休息了一下,开口说道:“竖子不足以同谋而言!”
假,这是张远本能的反应,随即张远便醒悟了过来,是假,可这样的解释,却比毫无破绽的解释更真实一些。
任何事物都有破绽,弥补的太完美了,反而会显得更假。
张远没有开口,等着冬知春继续开口。
“大将军可能会想,既然草民如此的重视自己的儿子,可为他负了天下人,又怎么会置他于死地呢!”冬知春苦笑了一声,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,无力的跪在那里,平静的叙述着:“原本,我想在池明城便了断自己,以图有机会救出自己的儿子,至于背叛元军,不过是对大将军的投名状而已,为了留下条后路罢了,只是……!”
接下来的话,冬知春没有在说下去了,张远也明白了,冬知春的儿子自尽了,冬知春所有的谋划都成了一场空,可为了救出被元军握在手中的儿子,冬知春决定来见张远,哪怕只有一丝希望,冬知春都愿意试一试。
听完这些,张远亦是唏嘘不已,既是感动于冬知春对儿子的父爱,又是痛恨冬知春的冷酷无情,丝毫不在乎千万黎民百姓的生死,明知道是在助纣为虐,亦义无反顾的去做,到最后为了儿子,甘愿来求张远,为的只是哪怕那一点渺茫的机会。
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张远淡淡的说道,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情绪。
对于冬知春的儿子,张远倒是颇为敬佩,自古忠肝义胆之人何其少,张远自问自己如果是冬知春的儿子,也无法做到他那般干脆果断的自尽以殉爱国吧。
冬知春领悟了张远的意思,艰难的压抑着心中的喜悦,抬起头满是哀求之色,说道:“冬颂!冬之节!”
张远说道:“松筠之节吗?”
“是!嵩山书院山长何益所取,只是草民未能想到,何益却是那奸诈谄媚之徒……!”冬知春几乎咬牙切齿,谁人愿意背负汉奸骂名,若是有选择,他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。
张远没有表态,也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:“好人,好字,只是可惜了取字的人!”
张远看了冬知春一眼,理智占据了上风,道:“你之前所作所为,无法在得到别人的信任,我想,这一点你在作出抉择之前,总该是知道的。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,如果真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,我给你一个机会!来人……!”
“主公!”亲卫走了进来。
“这是欧冶子大师打造的天煌剑!”张远说着把天煌剑递给了亲卫,亲卫会意的接过宝剑,来到冬知春的面前,冬知春看着修长的天煌剑,惨然一笑,道:“天势堂皇不可欺,今日能死在欧冶子大师剑下,却是草民之福!便让这剑烧尽一切的阴霾罪孽……!”
话音未落,冬知春拔出天煌剑,便在张远面前自尽了。
最后一刻,张远的心前所未有的抽搐了一下,数以万计的敌人死在他面前,他都未曾有一丝的波动。突然的,张远有些怀念那已经非常模糊的前世,前世曾有过的浪迹天涯,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。
“厚葬吧!”
慢慢的走了过去,从冬知春的身旁捡起天煌剑,感受其中传来的暖意,驱散了心中压抑着的复杂情绪,最后看了一眼冬知春的尸体,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了愉悦,似乎在告诉人们,他活着时并不快乐。(未完待续。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