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一晚宿醉，宋颂浑身难受，丁蕊劝他请一上午假在家休息，但宋颂还是坚持着去上班了。如果是正常聚餐喝多了，别说请半天假，就算请一天假都能说得过去。
但昨天芮智安排的聚餐并不简单，宋颂担心今早能否准时上班，也会成为芮智的一次考察。
作为一名合格的销售员，不仅在酒桌上可以如鱼得水，还要做到酒后不误事。很有可能，今天上午以昨夜喝多酒而请假的人，会在芮智的评分中减分。
当宋颂带着还没消退的满身酒气到达公司的时候，办公室里只有很少几个人。
宋颂特别留意了一下，芮智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，说明他早就到公司了。
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，今早来上班是个非常非常正确的决定。
在宋颂之后，陆陆续续有人来公司了，但直到过了打卡时间，仍有三、四个人没有来。
没来的人，都是昨天陪到了最后一场，和宋颂一样醉倒在KTV的“猛将”。
芮智这时还没有从办公室出来查考勤，宋颂这时有点怀疑，芮智该不会躲在他的办公室里睡大觉呢吧？
又过了半个小时，没能及时上班打卡的人，仍然没有出现，很有可能是已经请假了。
这时，芮智办公室的门打开了，芮智从里面走了出来，他斜靠着门框站在门口，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环顾几圈，好像在确认谁来谁没来。
如此过了大概三分钟，芮智忽然招呼道：“楠楠，过来一下。”
楠楠是办事处的一名管理员，平时主要负责查考勤、发通知等事务。
芮智这时喊楠楠过去，该不会是要发通知，拿没来的那几个人开刀吧？
待楠楠走进芮智的办公室，并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后，销售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了起来，都在猜测着芮智的想法。
新领导的行事让人看不透，昨天展露出的酒量和大气，又让这些销售员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忌惮。
和前任领导对比，大家忽然觉得秃鳖虽然抠门一些，其它方面倒还是挺好打交道的，毕竟这么多年了，秃鳖那些套路，办事处每个人都很了解。
说句不客气的话，秃鳖抬一下屁股，大家都能猜到他要放什么味儿的屁。
但新来的这个芮智，表面看起来越和善，很有可能手段就越毒辣，招数就越让人难以招架。
张孟笑呵呵地凑到宋颂旁边：“宋哥，你跟芮总以前就认识吧？”
昨天无论吃饭还是KTV，虽然都是宋颂安排的，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芮智买单。
能在新领导来的第一天，就帮新领导安排这些事，说明宋颂在芮智的心里，跟其他人的地位不一样。
宋颂虽然不太喜欢张孟表面一套、背地里又一套的为人，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下属，他也不想两个人的关系太僵，于是点头道：“认识，但不算很熟，年前跟刘总回总部述职的时候，刘总喊他一起吃过饭，介绍我俩认识的。”
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，透露出来这么多就可以了，至于以前在校园里的那些事，还是不要有无关的人知道比较好，否则指不定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。
宋颂又不是傻子，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。
张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：“宋哥，你们昨晚搞到几点啊？喝那么多，嫂子没生气吧？”
估计张孟也意识到自己昨天对宋颂的态度不是很好，现在赶紧套近乎，缓和关系。
宋颂疑惑问道：“昨天KTV你没去吗？”
张孟挠头尴尬地笑了笑：“我这酒量，你知道的，昨天在饭店就趴下了，后来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回去的。我也是今天早上过来，才听说你们又去了KTV。”
宋颂当然知道张孟的酒量，在宋颂的印象里，张孟绝对不比自己酒量差，再加上这小子相对年轻，身体状况比宋颂好，昨天肯定不会是真的喝倒了。
当然，看破不能说破，宋颂只点了点头，不想在多聊这个话题。
他此时正在猜测，芮智接下来会怎么做。
这时，芮智办公室的门打开了，楠楠快步走了出来，回到位置上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。
没一会，办事处的群里就发出了新的通知。
“各位同仁上午好！昨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，芮总考虑到大家应该还没休息好，所以对今天的考勤免于检查。如果大家暂时手头没有急事，下午就可以回家休息了。明天开始，考勤恢复正常。”
虽然这番话看起来是管理部一贯的生硬语气，但却透露出了新领导满满的人文关怀。
所有人看到这个通知，都很高兴，私底下开始称赞芮智是好领导。
但宋颂透过表面看本质，却有着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观点。
宋颂觉得，芮智发布这则通知，有两方面考虑。
一是继续提高自己的人设，用半天的休息时间来换下属对他的好感度，增加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。
二是传达出一个信号：在这个办事处，我是老大，我说的算，考勤这类规则，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而已。
宋颂抬头看向芮智办公室，发现办公室的门竟然是敞开着的，芮智坐在里面，正手撑着脸，看向外面的办公区域。
两人相隔很远，目光撞在一起。
宋颂愣了愣，赶紧移开视线。等他再偷偷用余光瞟向那边的时候，发现芮智办公室的门竟然已经关上了。
吃过午饭，除了管理部的几个女同事还回去上班忙工作，其余人都下班回家休息了。
宋颂也离开了办事处，但并没有回家，而是跑去了他昨天找的那家代办公司注册业务的公司，将丁蕊帮他起的那些名字列了出来，并重点强调，希望可以注册到“禾土”这个名字。
除此之外，宋颂还咨询并确认，名字通过审核之后，他这边还需要准备哪些东西。
这家公司的股东组成是宋卫军和葛桂琴，他们老夫妻还在老家，所有跟他们相关的资料必须要提前几天准备出来，否则会影响注册进度。
忙活完这些事时，已经下午三点多了。
宋颂回到家，给丁蕊发了条信息，然后洗了个热水澡，舒舒服服地钻进被窝里想睡一会，但他却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。
新公司的注册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了，这家公司是很专业的，人家拍着胸脯说没问题，就肯定没问题。
那么接下来宋颂要面对的，就是怎么利用现有的资源和平台，给他的公司拉来第一单。
当宋颂绞尽脑汁琢磨着该怎么拿下新公司第一单的时候，丁蕊迎来了全新的挑战。
运营部门的效率非常高，开工第二天就已经将账号加入进了一个级别很高的公会，并谈妥了各项条款。
四个圈利用公司在本地的影响力，和几家江仪本土的公司谈成了合作，获得了产品上的支持，价格也有超过网购的优惠。
这些项目年前就在谈，年后开工第二天谈妥，并陆续签订合作协议。
四个圈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快，这些年他们从无到有，业务覆盖整个江仪市的各行各业，积累下了厚厚的沉淀。
此时开始动用他们沉淀下来的资源，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很不可思议，所有目标事项做起来都顺风顺水，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。
和四个圈合作过的客户都很清楚，能够参与进四个圈全新尝试的业务拓展中，是可以实现彼此成就的，何乐不为呢？
考虑到丁蕊他们这组与李大雷那一组的人员特长不同，公司要求他们两组带的货也完全不同。
丁蕊和徐泽主要推销的是食品，李大雷和林晶晶主要推销的是玩具。
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，丁蕊短暂地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睡着了。
昨晚宋颂喝得人事不省，吐了满身不说，躺在床上还不老实，时不时就掀一下被子。
虽然卧室开了空调，但丁蕊还是担心宋颂着凉，一晚上都像照顾婴儿一样盯着宋颂，这就导致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觉。
白天工作时很忙，她还能硬撑着，可一旦进入休息时间，她就感觉倦意涌起，无法抑制，头晕得厉害，哈欠更是一个接着一个打。
她刚趴下来没一会，便沉沉地睡去了。
往常丁蕊趴在桌上睡，会觉得很不舒服，很难睡着，但她这一次不仅睡着了，还做了一个梦。
在梦里，丁蕊和宋颂坐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。
极远处是被乌云密布笼罩的城市，偶尔电闪雷鸣；而近处却是风和日丽，阳光明媚，小鸟叽叽喳喳飞过，唱出悦耳的歌声。
宋小妮坐在他俩中间，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看这个美好的世界。
一阵风吹过，月升日落，星星都亮了起来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，丁蕊从梦中醒来。
周围吵吵闹闹的，是一同加班的同事们在说笑，她的旁边放着一杯奶茶，一摸还是热乎的。
丁蕊揉了揉惺忪睡眼，回想起梦中的那个世界，竟无比清晰。
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梦？
或许，最近这段时间，她和宋颂的压力都实在太大了，而宋颂还在不断往自己的肩头加重量。
面对如此大的压力，丁蕊感到恐慌和不安，渴望逃离，躲到开满鲜花的山坡上，和家人静静依偎在一起。
梦中的世界，应该是丁蕊理想中的世界，也是她永远都到不了的世界吧？
戴馨这时走了过来，手里抱着和丁蕊同款的奶茶：“小蕊，还早，你可以再睡会的。”
丁蕊拿起吸管，“噗”地一声扎破奶茶的塑封：“戴姐，谢了。”
戴馨笑道：“不是我买的，是徐泽，他请大家喝奶茶。看你睡了，就放在了你的旁边。”
丁蕊抬头看向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同事们，徐泽正站在那里，他没有说话，只默不作声地听其他人说笑，时不时与其他人一起笑笑，笑得很阳光，很温暖。
真是一个暖男啊！
晚上七点半左右，丁蕊和徐泽被喊过去化妆，其他人各自调试设备和做准备工作，
为了能有一个开门红，丁蕊这两天专门研究了一些带货视频，归纳总结下来，无非要做好两点。
一是突出产品品质优势，二是突出产品的价格优势。
当然，这只是丁蕊自己的了解，可能还不够全面。
如果不是这两天宋颂太忙，她真想让宋颂帮她一起研究。
丁蕊一直觉得自己的老公很厉害，总能抓到关键点，能透过表象看本质，可以把她遇到的所有难题剥茧抽丝，一点点全部解决掉，这让她对宋颂有了很强的依赖感。
虽说人总是要成长的，但依赖自己老公，并且老公一直都在，有什么问题呢？
没问题啊！
虽然宋颂没说，但丁蕊相信，如果自己有哪些地方表现不好，宋颂一定会发现，并告诉她该怎么提升。
八点钟准时，丁蕊和徐泽一左一右坐在了一个白色的大方桌上，桌子上早已摆好了各种各样的零食，还有一式两份的文稿，上面主要介绍着这些零食的名称、特点、口味、价格等信息。
丁蕊深呼吸调整状态，她扭头看向徐泽，发现徐泽比她还紧张，正紧紧抓着那份稿子，嘴里面嘀嘀咕咕的，好像在背词。
似乎察觉到了丁蕊的目光，徐泽抬头看了过来。
“没事，有我呢。”丁蕊小声安抚道。
徐泽感激地点了点头，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。
“三、二、一，开始！”
丁蕊和徐泽微笑面对镜头，
“大家晚上好，大家也看到了，”
“是的，我们今天向大家推荐几款美味又休闲的零食……”
丁蕊和徐泽一开始是照背提前写好的稿子，但到了零食推荐这一环节，便几乎是完全要看两个人发挥了。
“我相信很多人都和我一样，喜欢在繁忙的工作之余，抱上一桶爆米花，窝在床上追剧。所以今天第一个向大家推荐的，就是这款爆米花了。”
“这款爆米花一共有五种口味。原味儿带一点点甜，轻轻嚼下去，除了松脆的口感，还有浓郁的玉米香在口腔中弥漫；焦糖味儿是我比较喜欢的，相比原味儿，它的甜味儿更足，甜而不腻，很能在其中找到满足；这款香辣味儿的比较另类，适合不喜欢甜食的朋友，辣度适中，香辣粉还带有一点点烧烤的感觉……”
丁蕊几乎是火力全开，大脑高速运转，不吝赞美之词地推荐着每一款零食。
待下播后，后台的销售数据立刻就从系统里出来了。
丁蕊和徐泽满心期待地凑过去看一眼，顿时心凉半截。已经发挥了全部实力，甚至还有一点超常发挥。整整三个小时，她一口水都没有喝，一直在介绍那些零食，把自己能想到的好听的话，全都用上了，甚至对部分产品还有一点夸大。最高峰有数万人同时在线。
哪怕平均下来一个观众只花一元钱，今晚的销售额应该也有几万块才对。
可是，后台数据上显示，整晚的销售额，只有一千两百多元，不谈利润，光销售额都不足以支付这么多同事一天的工资支出，这成绩肯定会让高层领导们失望。
戴馨对这个结果也很意外，但因为她一直关注着数据，所以此时接受起来并不困难。
丁蕊觉得有些胸闷，喘着粗气，脸蛋通红，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
徐泽的情绪也很失落，他今天几乎就没说几句话，连逗哏都算不上，只在旁边不停点头，完全充当了背景板。
如此差的销售额，让徐泽觉得自己有很大责任。
其他员工对这样的结果虽然也不算很满意，但大多都不太在乎，毕竟公司对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考核，他们都是上一天班拿一天钱，丁蕊这边卖的不好，只要李大雷那边卖的好，对他们的收入就不会有任何影响。
如果两边销售都不好，那也是运营部门去背锅，跟摄像、道具、化妆等职位根本扯不上多大关系。
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，丁蕊坐在办公室里，看着同事们陆续离开，她却一点也不想走，她想留下来让自己静一静，仔细回想一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。
十一点二十左右，戴馨锁好办公室的门走了出来，正看到坐在位置上发呆的丁蕊。
她摇头轻轻叹气，缓步走了过去：“小蕊，这么晚了，怎么还不回去？”
丁蕊抬起头，眼圈微红，却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：“戴姐，你有经验，你能帮我分析一下，我今天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吗？”
戴馨斜靠在丁蕊的办公桌旁，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：“我也说不太清，我觉得你该说的都说了，表现也挺不错的，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。可能，是咱们的影响力还是不够，不足以让粉丝对咱们产生信任感吧？”
如果真的如戴馨推测的这般，倒真没必要像丁蕊这般抑郁了。
“信任感”这种东西很玄，需要有长时间的接触，才能够真正确立。而这里提到的“长时间”究竟有多久，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，也从来没有一个准确数字。
丁蕊也意识到，但跟她以前在美食圈做美食推荐是完全不同的，同样的方式，在美食圈适用，在这边可能作用并不大。
“别想太多，走吧，回去好好休息休息，相信我，只要继续努力坚持下去，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。”戴馨拉起丁蕊，一同离开了大办公区，锁好门后，还很贴心地将丁蕊送上了车。
目送丁蕊的车子渐渐消失在科技园的大门口，戴馨收起笑容，轻轻叹了口气，转身去找自己的车了。
戴馨有些心疼丁蕊，同时也有些佩服丁蕊。
明明那么小的一具身体，却偏偏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，非要承担起足以压垮大多数人的重量。
过程肯定是艰辛的，结果会不会美好也无法预测，能帮她的戴馨也尽全力去帮了，剩下的，真的只能交给时间和市场了。
深夜的江仪市，路上车辆稀疏，没有白日间的拥堵。
街头巷尾有霓虹跳动，昏黄的路灯只勉强照清回家的路。
丁蕊开着车，目视前方，心乱如麻，脑袋里好像有一团浆糊，她越努力想分析出自己究竟差在了哪里，却越迷糊。公司为她准备的商品质量都不差，价格也比网上要低很多，有的甚至是超市价格的一半。
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？怎么会没人买呢？
难道，真的是信任感的原因吗？
不知不觉，回家的路到了尽头，车子来到租住屋所在的小区。
丁蕊将车停好，拎着包下了车，正要回家，却见不远处的黑暗里，藏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。
该不会遇到变态了吧？
她住的是安置小区，保安都是老头子，平时很懒，很少巡夜，所以小区内的治安并不让人踏实。
如果真的遇到了变态，该怎么办？
丁蕊抱紧挎包，掏出手机，一边走一边要打电话，却见黑暗中那个人影动了起来，快步走到了路灯下。
“你怎么才回来？”那个人影，竟然是宋颂。
丁蕊长长呼出一口气，狂跳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，但额头和鼻尖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，微微发凉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等我？”丁蕊有些生气：“我还以为遇到坏人了。”
宋颂走了过来：“我就是担心你会遇到坏人，才在这里等你啊。”
丁蕊气呼呼地将包丢给宋颂，扭头就往家走。
哼！谁让你吓唬我呢？
宋颂也不生气，将包挎在肩上，几步就追了上去，并排走在丁蕊的旁边。我都看了。”宋颂见丁蕊不说话，便主动开了口。
丁蕊的脚步滞缓了一下，走路的速度缓了下来，她低着头，感觉特别委屈，憋了许久的眼泪，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因为光线太暗，宋颂看不到丁蕊落了眼泪，但他能清晰感觉到丁蕊的失落。
“成绩不太好？”宋颂关切地问道。
丁蕊“嗯”了一声，咬着嘴唇点了点头。
按照正常情况，宋颂这时应该给予安慰和鼓励，甚至说几句玩笑话，来缓解丁蕊的抑郁。
可让丁蕊意外的是，宋颂竟然点头道：“跟我想的一样。”
丁蕊停了下来，生气地转身看向宋颂，但宋颂脚步不停，竟继续往前走，还边走边轻飘飘地道：“其实从一开始，你就犯了错误，成绩不好也是正常的。你想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吗？”
丁蕊闻言一愣，随即心脏快速跳动了起来。
果然，连戴馨都看不出的问题，宋颂一下子就看到了！
还是自己的老公最靠谱！
“什么问题？”丁蕊顾不上生气了，赶紧追了上去。
宋颂笑呵呵地道：“外面冷，而且太晚了，咱们回家坐下来慢慢聊。”